第五章 梦醒时分 (第2/2页)

插其间，细碎似窃窃私语，嘈杂如九曲连环，旋即又被迷蒙者淡忘。

    随着时间流逝，“杂音”的干扰被压下，他终于能够微微感觉到了一点东西。

    光球的前行并非偶然，在前方的某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它，也吸引着自己。就像喵星人嗅到了猫薄荷一样，伴着一种急不可耐的迫切感，空洞的感触也生出了几分悸动来。

    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，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的思维平静地躁动着，直到光球落入了又一道新的光晕中。

    而后，便是一直的下坠，下坠，坠向更深处。

    光芒平和了下来，再无挣扎之意。

    但这一次却与先前不同的，消散了那份前进的滞碍感。恍惚间，他竟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满足。

    就好像……一件残缺之物，终于得以拼合完整了起来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灼烧般的剧烈痛楚从周身百骸间传来，逼着神经发出了哀嚎，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骨rou间啃噬。

    胸口猛地鼓动了起来，浑身散发着塑料纤维与蛋白质熔烫的混合焦臭味，有人勉强睁开眼，虚弱的呛出了几口水后，呼吸才通畅了一些。他的眼皮就像被烙铁烫在了一起一样，稍微睁开就痛，只看一切都是失真的模样，带着老式电视般的噪点雪花，天旋地转。

    躺在积水的泥坑里，谷胤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    梦醒了，他又一次活着回到了人间。

    ——虽然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就是了。

    抽搐的肢体似乎已经失去了求生欲，带着暗青色的痕迹，皮肤下的血管脉络犹如树杈般凸显了出来，身体也不听使唤了。

    忍着剧痛和仿佛从骨子里泛起的虚弱感，近乎拼命地完成了偏挪手臂这个动作，指头不情不愿的动了动，年轻人却没能摸到自己的手机。

    僵硬的手指上，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，带着涓涓细流般的温暖在手臂中流淌，让身体似乎都跟着恢复了少许自由。

    还有一股熟悉的吸引感。

    侧过头，青年眯着眼盯了好一会儿，如同噪点乱飞的视野才略微清楚了一些，一本分外眼熟的本黑色笔册，正散摊在他的手边。

    古怪之处在于，笔册上面有一张不知是何时裂损开来了的书页，此刻正在缓缓“挥发”。

    在竭力确认了不是自己的视神经损伤导致成像错乱后，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rou眼可见的细微光芒如同一粒粒飞舞的光点，正沿着纸页破损面涌出，又顺着焦黄皲裂的皮肤慢慢渗进身躯之中。就在这个过程中，那股焦灼干裂的痛楚也明显随之得到了缓解。

    即便是已经对这样的超乎常理的事物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力，在看到这一幕时，谷胤依旧忍不住眉头抽了抽，好几根焦枯眉毛直接就断了开来。

    ——这种感觉……是身体在恢复？

    感受着手臂上仍在抽搐的僵硬肌rou重新出现了一点知觉，他稍微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果然是之前被雷劈了吧。

    意识慢慢清醒了一些，头依然痛的厉害。但当回忆起那道粲然的紫色时，脑子里宛如一团浆糊般翻江倒海，浑身也几近瘫痪的青年人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处境。

    相对来说，不排除有极少数幸运儿在被自然界的雷电击中后，依然能够碰巧逃避开其对应的伤害。但更多的情况下，诸如人体烧伤，内外压失调，神经重度受损，电解质紊乱，内脏功能性损伤乃至心肺衰竭，主要器官罢工……

    以及最为常见的——当场去世！

    这些，才是常人接触高压电流后的正常后果。

    换个好处想，至少现在恐怕是不用急着去医院了。

    逐渐明显的麻痒感，正顺着接触书页的那只手臂向着青年那惨不忍睹的全身蔓延。随之而来的，还有愈发尖锐的疼痛感，与癫痫似的肌体颤栗。

    不管怎么说，身体还能有点感觉，总比没有好。

    天色转亮，雨已经小了下来，也不知道人究竟昏迷了多久。枯黄的新叶随着小雨从枝头落下，拍打着他的脸。

    空气里弥漫着水与樟木的气息。

    抬眼上瞧，半边都焦黑了的老樟，主干上端起到中间断裂了至少三分之一，周围生生飞出十数米的散裂枝干，大片脱落的树皮，还有那已经被雨水淋熄却挥之不去的焦木味，无不说明了在它本应高大的身躯上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此时，它唯有沉默着与地上的人对视。

    躺在冰冷的泥水里，有人想要叹口气，却只带起了喉咙里一股浓郁的铁锈味。

    这情况可不好解释啊，尤其是在毫无反抗力的现在……

    但愿暂时别被人捡尸了吧。